賈敏一病不起待到了入秋的時候已經是形容枯槁，躺在床上起不得身。黛玉每日在跟前湯藥侍奉，靠著賈敏時而指點到也將家裏打理的井井有條。但是黛玉原本身子就是極弱，這一忙，又擔心著賈敏的身體也是病了一場，只把林如海忙的焦頭爛額。幸好林家下人不多，家裏的人事也簡單，又有忠仆，才沒讓忙於政事的林如海也病倒了。

等到黛玉病好一些的時候連忙到母親跟前服侍，看到原本美貌如花的母親病的認不出來了，黛玉傷心地止不住哭泣。賈敏慈愛的看著女兒，眼中滿是不舍和愧疚，“玉兒，以後不可以再哭哭啼啼的了，娘親放心不下你啊。”黛玉淚眼迷茫，“娘放心不下玉兒就快點好起來啊。”賈敏苦笑，有些艱難的擡起手摸摸黛玉蒼白的小臉，也不由傷心起來，“我的玉兒...以後誰來照顧你啊？”黛玉見娘親傷心，連忙摸了自己的眼淚靠過去安慰著，“娘親，玉兒會照顧自己的...玉兒也會照顧好爹爹的，娘，你也要快點好起來啊。”賈敏欣慰的笑了笑，心裏對女兒的愧疚卻更重了。擡眼看到剛剛進來的林如海，眼中也閃過一絲怨懟。

林如海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妻子和女兒，輕輕嘆了一口氣，“玉兒，你先回房休息一會吧，爹爹想和娘說說話。”黛玉轉過頭看看她爹疲憊的神色，乖巧的點點頭，“那...玉兒一會再來看娘。”

目送黛玉出去，林如海才輕聲道：“夫人.......”

賈敏哼了一聲，轉過身去不再理他，雖然依舊是臉色臘黃，形容枯槁，倒沒見得有多虛弱。林如海坐在床邊將她拉轉過來面對著自己輕聲道：“咱們也是為了玉兒好。跟著我們太危險了。你也知道特別是這半年我已經遇刺不止一次了，萬一哪天傷到玉兒怎麽得了？”賈敏也知道自己這氣生的有些沒道理，可是看到女兒那蒼白柔弱的身子她就忍不住心疼，“玉兒才九歲就要把她送進那狼虎窩裏，你讓我怎麽放心的下？”林如海輕聲安慰著她，“有咱們派人護著她，京城裏也有皇上和四爺十三爺護著，誰敢動她？何況...夫人，看皇上的意思只怕玉兒將來註定是皇家的人了。”

賈敏一楞，激動地坐了起來，瞪著林如海，“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林如海嘆道：“夫人你沒發現嗎？玉兒的身子越來越弱了。這次生病更是讓我擔足了心，也是因此才決心送玉兒進京的。你想想看，當初四爺十三爺在咱們家住著的時候，玉兒多健康啊。”賈敏無言，卻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，“四爺還是十三爺？”林如海搖頭，“按說十三爺的年齡和玉兒更配些，如今也還沒有大婚。但是皇上的心意誰知道呢？也許是其他皇子也說不定。我總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受委屈的。如果最後玉兒真的成了皇家的人，那麽將咱們手裏的勢力轉交給玉兒的孩子也是可以的。這樣也能護她一生平安。”

怔怔的想了許久，賈敏也只得長嘆一聲無言以對了。

半個月後，賈敏病逝。

往日幽靜祥和的林府處處蓋著白布，就連下人們走路都是極力放輕了腳步，像是怕會驚倒什麽似地。賈敏去死已經有一個多月了，辦完了後事黛玉又臥病在床，林如海每日除了照看女兒，其他時候都是埋頭繁重的公務，仿佛要借此麻醉自己，短短一個月，原本風華正茂的美男子仿佛老了十歲。

“娘娘...嗚嗚，娘不要走...不要丟下玉兒......”

林如海獨自一人坐在床邊，滿臉憐惜的看著昏睡中淚流不止的女兒，伸出手輕輕抹去蒼白臉龐上的淚珠。小小的人兒，連做夢也無法安穩嗎？玉兒，爹爹實在是對你不起啊。

“姑娘這兩天如何?”林如海低聲問侍立在一邊的也是一臉擔憂的紫茵。紫茵輕聲道：“今天好多了，早上醒來的時候進了半碗清粥。”林如海點點頭，“辛苦你了，好好照顧玉兒。”紫茵連忙一福，“不敢，四爺吩咐紫茵服侍姑娘，姑娘就是紫茵主子。何況，當初也是姑娘心善四爺才肯收留了紫茵的。照顧姑娘是紫茵分內之事。”林如海看著黛玉的睡顏，“雪雁雖然跟在玉兒身邊的時間長，但是到底年紀小，能力也有限。以後有你跟著玉兒我也放心些。”

“大人請放心吧。”

“老爺。”管家林裕在門外求見。林如海怕吵到女兒，連忙起身走到門口，“何事？”

“京城榮國府璉二爺又來求見。”

林如海神色平靜，一個多月前賈家的人剛剛來吊唁，如今又來了為的什麽事他自然不會不知道,“讓他到客廳奉茶吧。”

這幾年，賈璉也到過林府不少次了，漸漸也習慣了林家的清貴卻還是忍不住羨慕不已。一邊打量著四周的擺設，賈璉一邊在腦海裏轉得飛快，怎麽樣才能說服林如海將老太太交代的事情辦清楚。這幾年的來往，賈璉自然之道林家其實是有些不待見賈家的，對他也是不冷不熱的。要是平常人，以賈璉的脾氣早就拂袖而去，但是林家不一樣，每一次來林家，賈璉總是能有幾千上萬兩的進項。在如今已經漸漸沒落的榮國府來說，這些銀錢對賈璉可比那一點點的冷遇重要多了。

林如海踏出大廳的時候，賈璉也暗暗吃驚，好好一個豐神俊朗的中年男子竟然因為喪妻憔悴成這副模樣。這種感覺賈璉這樣的人是絕不會理解的，雖然是自家姑姑也多少有些不以為然，“林姑父。”林如海淡淡的搖手，“不用多禮，坐吧。璉兒去而覆返可是還有什麽事？”林如海問的如此直接，賈璉倒有些不好回答了，猶豫了一下，在林如海清冷的眼神中勉強笑道：“是這樣的。侄兒回京跟老太太說了江南的事。姑姑的後事備極哀榮，老太太聽了也是十分欣慰。只是聽著林妹妹年紀尚小，以後沒有母親教養很是心疼。又說林姑父如今領著這兩江三省的差事，公務繁忙，不如將林妹妹接近京裏，養在老太太面前。咱們家裏也沒人敢虧待了妹妹不是？”

林如海淡淡道：“倒叫岳母大人費心了。我林家雖然人丁稀少，但是玉兒總是林家的姑娘，有家有業萬沒有養在別人家裏的道理。”賈璉連忙笑道：“怎麽是別人家裏？林妹妹也是叫老太太一聲外祖母的不是？都是一家子的血肉至親啊。何況，咱們家裏也有幾個姑娘，大家住在一起不也熱鬧。聽說妹妹身子不好，多了幾個伴兒熱鬧指不定就好了呢。”

林如海低頭沈思不語，賈璉以為他被自己說動，心中暗喜。過了許久，林如海才長嘆一聲道：“說來我一個大男人也是萬不會照顧孩子的，玉兒她娘去了至今就還一直病在床上。我也是絲毫沒有辦法。”賈璉笑道：“正是這個道理，林姑父一個男子要如何照顧林妹妹？”林如海淡淡道：“你先歇幾天，讓我好好想想。”

得到林如海的答覆，賈璉滿意的起身，“那侄兒就不打擾林姑父了。姑父自己也還請保重。”

賈璉走了，站在林如海身後的林裕有些不放心的問道：“老爺真的要答應將姑娘送進那府裏？”林如海淡淡道：“要送玉兒進京不從那府裏過是萬萬不行的。畢竟是玉兒的外祖母家，不可能越過了親戚家將玉兒放到外人家裏去的。”林裕眉頭緊皺，“那姑娘.......”那府裏的水可是深得很，如何能夠將那樣柔弱的姑娘往那裏送？

林如海笑容極淡，卻又極冷，“我只答應將人送過去，又沒有本事接過去便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。罷了，還要想想如何跟玉兒說這個事情啊。”林裕道：“姑娘素來懂事，一定會明白老爺的心思的。”林如海苦笑道：“就是太懂事了我才擔心啊。就怕這孩子將什麽都藏在心裏，原本身體就不好，若是郁結在心如何是好？”

卷二 京華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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